一

　　古鎮(zhèn)茶峒，卓然不群，端莊可親，熟悉又陌生，遠古而靜謐，動感而鮮活。

　　原始祖先群居家園樂園，當代人向往人間天上。

　　這里人類歷史悠遠，有過太多印記，從史前文明到如今幾乎沒有中斷，猶如我國一部“地下通史”。舊石器、新石器、商周、漢代、唐宋至明清時期遺址遺存，見證3.9萬年前人類就在此繁衍生息。

　　往事遺塵如鴻爪春泥，美麗鄉(xiāng)愁記憶念茲在茲。

　　茶，苗語意指漢人的漢，峒，意為山中的小塊平地。顧名思義，“茶峒”即為“漢人居住的小塊平地”。

　　茶峒一直沿襲至2005年6月省政府批準更名“邊城”。

　　之所以更名，或許因沈從文《邊城》故事而聞名，或許因地處三省交界，一腳踏三省，或許遠古祖先家園就是邊城……

二

　　《山海經(jīng)》：“白水出蜀，而東南注江，入江洲城下”“沅水出象郡鐔城西，東注江，入下嶲西，合洞庭中”。

　　文中“白水”，與沈從文筆下“白河”，屬酉水流域，流徑茶峒之河，如今稱“清水江”“花垣河”。

　　清水江，茶峒靈魂，發(fā)源貴州梵凈山，經(jīng)重慶秀山、花垣茶峒，至保靖入酉水。

　　古鎮(zhèn)地處河谷盆地之臺地，依山傍水，青山峙立，東、北、南三面雄山峻嶺環(huán)繞，西臨清水江，龍盤虎踞之形勝。背靠太山，前朝風鳴山，九龍山、香爐山伴去左右，白塔聳立，青石筑城，城垣逶迤。逐水而立，因水而興。清水江自西向東逶迤蜿蜒，奔騰而下，放慢腳步，舒展身軀，清波漾漾，格外舒爽。

　　相傳一善長堪輿江湖術士在茶峒踏勘三日，說此地聚“王氣”，山好水好，棲居福地。

　　明末清初“湖廣填四川”背景下，大量漢人遷徙西南，隨著時間推移，茶峒人煙逐漸繁盛。

　　茶峒即邊城與生俱來。西與重慶秀山縣接壤，南與貴州松桃縣接壤，界以一河相隔，以苗族、土家族、漢族人口居多，民風淳樸濃郁。

　　千萬年流水將河卵石磨得圓潤光滑，河岸人家就地取材，筑基壘屋，修堤建城。古街古巷，曲徑通幽，青石清幽，滄桑古雅，吊腳樓飛檐翹角，古老店鋪擁雜相連，隱隱窺見當年繁華。

　　古渡碼頭，垂柳依依，歸鳥啁啾，槳聲燈影，拉舟悠悠，微波浣紗，漁舟晚歌。一道道春江花月、風流婉轉(zhuǎn)、雅致清絕、如詩如畫的勝景，動人心魄的視覺震撼，超乎想象。

　　沈從文給邊城特寫：“由四川過湖南去，靠東有一條官路。這官路將近湘西邊境到了一個地方名為‘茶峒’的小山城時，有一小溪，溪邊有座白色小塔， 塔下住了一戶單獨的人家。這人家只一個老人，一個女孩子，一只黃狗”。

三

　　千年歲月，茶峒扮演過湘西水陸咽喉、軍事重鎮(zhèn)和商業(yè)古鎮(zhèn)“角色”。

　　曾有過物資集散和商業(yè)繁華，東中部入川(渝)進黔重驛道碼頭，川(渝)黔棉紗布匹、食鹽、土特產(chǎn)、貨運等入湘和湘西桐油、藥材、朱砂等入川(渝)集散地。

　　穿越時空，感知遠道逆水而來水手悅耳雄壯的號子聲，善良好客古鎮(zhèn)人家招待上岸船家水手的酒香茶香。

　　茶峒與洪安兩鎮(zhèn)，山水相連，隔江而望，咫尺之間。

　　茶洪大橋承東接西，橋東為湖南茶峒，城樓題寫“邊城樓”，橋西為重慶洪安，牌樓題寫“渝東南第一門”。

　　站立橋上向南眺望，眼前橫亙著貴州高原氣勢磅礴的萬千大山，兩岸樹木蔥蘢，清水江從峽谷深處中奔騰而出，船只往來于水上，出沒于峽谷逶迤之中。碧波蕩漾，船筏游弋，輕快愜意，自在神往。

　　橋頭洪安境內(nèi)建有“雞鳴三省亭”，立有石碑，正面刻“一腳跨三省”，背面刻“三省聞雞鳴”。

　　洪安古建筑、古巷道，萬年戲臺、永誠布行和復興銀行舊址、劉鄧大軍挺進大西南司令部舊址及紀念碑等遍及古鎮(zhèn)。還有著名“三不管島”，最初為無名小島，解放前，這座島既不屬湖南，也不屬貴州和四川(今屬重慶)。流傳這里乃民間糾紛化解之地，當?shù)丶爸苓吤耖g矛盾沖突激烈時，雙方便相約島上械斗，三方官府概不過問。久而久之，“三不管”島就遠近聞名�！叭�不管島”風雨橋上一副對聯(lián)詮釋了這段歷史：“湘不管，黔不管，我館；山也轉(zhuǎn)，水也轉(zhuǎn)，文傳�！�

　　沿江邊游步道而下，茶峒“拉拉渡”古碼頭就在眼前。千年古渡，又叫茶洪渡口。千百年來承運著湘黔渝邊區(qū)過往行人客商及貨物。

　　渡船船頭竿上掛著活動鐵環(huán)，一條懸空水面上穿過鐵環(huán)鋼索纜繩被固定于兩岸，過渡借助掛在鋼纜上鐵環(huán)，船上人用一特制木器攀緣鋼纜移動，慢慢牽引船橫渡。鋼纜與拉船木頭之間摩擦聲音很特別，“吱呀”“吱呀”節(jié)奏感和船水聲，美妙自然。

　　走過拉拉渡就到河街，吊腳樓，鱗次櫛比，高低錯落，許多都是百年老房，房基墻高，石頭壘砌而成，多為木質(zhì)結(jié)構，樓門臺基高，樓門開高，或許防洪澇，或許防匪防盜。沿河碼頭、吊腳樓下三五成群繪畫寫生大學生，專注投入，聚精會神，對過往行人視而不見。

　　走進大街小巷，屢經(jīng)歲月洗禮，滄桑而具年代感。被無數(shù)人踩得清幽發(fā)光青石板，用其特有肢體語言訴說著悠悠古韻，行走在其上發(fā)出清脆悅耳聲音，充滿節(jié)奏韻律。

　　街道明清建筑、吊腳樓、磚木結(jié)構古建筑，高蹺屋角勻稱隔空相對，天然和美，古香古色。房屋就地取材以木材為主，包括門窗柜臺從來不用油漆，年年涂刷金色桐油，有些老店鋪木質(zhì)大門墻壁已被桐油滲透至木質(zhì)組織而呈深茶色、褐黑色，自然樸實。巷道民居大多亦商亦居，前店后房或下店上房，或售本地山貨和百貨，或作餐飲。小巷庭院陽臺花卉芳香撲鼻，鏤空雕花圍欄，狹窄空間下古鎮(zhèn)人家，構成一幅幅淳樸、真實寫生實景。

　　古街有多處賣竹簍雜貨鋪，大小巷道都能遇見背著背簍的男女老少，一道獨特靚麗風景。湘西人習慣用背簍背物背孩子，小孩也喜歡把小竹簍當玩物，背著小背簍到處戲耍。有一個說法，湘西是“背簍”民族，背簍為孩子搖籃，許多湘西人孩提童年都有在背簍里渡過的記憶，尤其是農(nóng)村孩子，父母出門上山勞作都用背簍帶著，宋祖英一首唱響大江南北《小背簍》正是生動寫照。

　　沿途特色美食，米豆腐、血粑鴨、苗家酸魚、腌蘿卜、菜豆腐、苗家酸湯、燜田螺、油炸河蟹、口味蝦、蒿草粑粑、油炸蜂蛹竹蟲、麻辣知了等應有盡有，香味濃郁，色澤誘人，醇香酸辣，物有所值。

　　沈從文先生：“茶峒地方憑水依山筑城，近山的一面，城墻如一條長蛇，緣山爬去。臨水的一面則在城外河邊留出余地設碼頭，灣泊小小篷船……貫穿各個碼頭有一河街，人家房子多一半著陸，一半在水，因為余地有限，那些房子莫不設有吊腳樓”。

　　茶峒不及鳳凰古城那般熱鬧喧囂，這座邊陲古鎮(zhèn)顯得悠閑靜謐。從繁忙、熱鬧、快節(jié)奏都市來到這片依山傍水、鐘靈琉秀的土地上享受這種安寧自足、清微淡遠、歲月靜好的生活，如釋重負，返璞歸真，愉悅喜樂。清水江清澈透明，魚翔淺底，鵝卵石、小魚蝦、水草清晰可見。碼頭上下河洗衣洗菜苗家婦女邊說話邊忙活，棒槌在石頭上槌衣聲和浣紗搓洗聲及河水聲，猶如多重奏回蕩在古鎮(zhèn)港灣，悠長、浪漫、溫馨入懷。

　　春夏之夜，入住古街民宿，推開臨江門窗，河風迎面而入，枕著濤濤河水聲酣然而眠，愜意舒緩。

　　道地土菜角角魚燉豆腐，吃上一口絕對忘不掉。野生角角魚原本產(chǎn)自清水江，因近年長江十年禁漁改為人工養(yǎng)殖。掌廚師傅處理好魚后，將茶油倒入大鐵鍋里燒熱，把角角魚煎至兩面金黃，然后澆上山泉水，煮沸加入本土細嫩豆腐，魚湯變成奶白色，豆腐美味和角角魚鮮味交乳融合，享譽湘黔渝邊區(qū)的經(jīng)典美味即可出鍋。如果喜嗜麻辣口味，出鍋前撒下辣椒和花椒，令不怕辣的人過足癮。此菜具“一鍋煮三省”韻味，蘊涵貴州人對食材鮮味追求、重慶人對麻的摯愛及湖南人對辣的執(zhí)著，還能感知重慶人的熱情、貴州人的淳樸、湘西人的豪爽。

　　茶峒傳統(tǒng)墟場趕集一直沿襲至今，趕集日為每逢農(nóng)歷五、十號，又叫趕“邊邊場”。

　　無論男女老少，對上街趕集充滿期待和激情，如同節(jié)日出門做客，儀式感強。大家不約而同精心收拾打扮一番，尤其是苗族婦女，穿金戴銀，頭、脖子、耳朵、胸前及手上銀飾能戴盡戴，盛裝出行，閃閃發(fā)亮，走到那都聽見銀飾碰撞聲和笑語聲。阿婆苗妹頭戴高高羅帕，身穿苗繡服，佩戴銀飾，明眸皓齒，眉清目秀，穿梭于集市人群，行進或立于河街碼頭，藍天白云，悠悠船筏，一道道絕妙靚麗、吸人眼球的流動風景線。苗族漢子個個曬得黝黑，結(jié)實硬朗，渾身是勁，肩挑背負百來斤健步如飛，充滿陽剛之氣。

　　趕集日那天，古街商鋪早早開門迎客，上午八、九點鐘，三省邊界各族百姓三五成群，背得背馱得馱或挑得挑拉得拉，從四面八方涌向茶峒。把自家農(nóng)副土特產(chǎn)及野山貨時鮮帶到集市，諸如，樅菌、板栗、蜂蜜、獼猴桃、三月苞、野生蜂蛹、河蝦、時鮮蔬菜，還有家禽、雞蛋鴨蛋等，琳瑯滿目。中午時分古城集市最熱鬧，大街小巷人頭攢動，摩肩接踵，交頭接耳，討價還價。除了百貨、土產(chǎn)外，有照相、理發(fā)、牙科、占卦，還有最古老染布房。

　　最熱鬧地方莫過于熟食燒烤攤位，米豆腐店，米粉店。趕集人賣完土產(chǎn)，購好物，苗族漢子大多來到粉館叫上一碗酸辣米粉，來幾個漿粑粑，津津樂道，美滋滋的。如果碰上幾個親朋故舊，一下子挨肩搭背，隨意走進一家餐館，吆喝老板娘上幾個家常菜，來幾碗濃烈醇香的包谷燒或米酒，酒肉穿腸過后，這些漢子感情更融合，彼此投緣豪邁起來，話匣子打開，聲音高了八度，好像周圍都沒人似的，一切悲喜憂愁暫時得以釋懷。離開酒桌，在河街上走走停停，或大笑、或低語、或胡言俚曲。

　　婦女時常到沿街小攤吃一碗“茶峒米豆腐”，老板娘用竹刀將嫩嫩米豆腐劃成方方正正小塊，裝入碗里，澆上秘制辣醬，撒上蔥花、香菜，拌入醋蘿卜、醬油、香醋，色香味俱佳，吃上一碗，口齒生津，甘脆爽口。

　　晌午后男男女女來到河邊碼頭，樹蔭下歇涼、對苗歌、敘舊或擺起龍門陣。夕陽西下，大部分趕集的陸續(xù)打道回家，但青年男女趕集儀式才拉開序幕。

四

　　邊城茶峒，經(jīng)典田園漁歌模式地。

　　純美山水、純真民風、純正人性，獨具魅力，誘人醉人。

　　醉美山，炫美水，拉拉船，遠古洞，古風城，深深淺淺綠色色譜鋪展渲染。藍天白云、煙雨云霧、山水城船、過往人流作為色彩、形狀、線條、空間等元素，光影作畫，將大自然形成的山水雕琢出歲月質(zhì)感和溫馨情愫，靈動純美，詩情畫意。

　　茶峒成就沈從文，沈從文也成就了茶峒。

　　走進茶峒，觸景生情，睹物思人。上世紀20年代，沈從文14歲投身行伍浪跡湘川黔交界的武陵山區(qū)。隨軍隊去川東駐防在茶峒停留3日走街穿巷，了解民情、感知民風，茶峒的人和事留下深刻印象，難以釋懷。此后一直對茶峒處女行銘記于心，感恩于懷。12年后他將茶峒、沅水、酉水、武水所見所聞及情感融入《邊城》，成為滿滿異質(zhì)文化與田園詩歌的膾炙人口美文。

　　大師筆下描述得曲盡其妙：“小溪流下去，繞山且流，約三里便匯入茶峒大河，人若過溪越小山走去，只一里路就到了茶峒邊城。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故遠近有了小小差異。小溪寬約二十丈，河床是大片石頭作成。靜靜的河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卻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魚來去都可以計數(shù)……兩岸多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紙的細竹，長年作深翠顏色，逼人眼目”。

　　《邊城》，充滿夢鄉(xiāng)夢想的田園桃源，感染影響著一代又一代讀書人，令無數(shù)人傾心向往，追夢尋夢。不管曾經(jīng)是否到過茶峒，每個人都有自己心儀的邊城。

　　拉拉渡令人懷舊，想起《邊城》里翠翠、爺爺和大黃狗。拉拉渡乃翠翠、爺爺和大黃狗的安身立命之處，亦是翠翠和大佬二佬相識、相愛之地。雨幕下，垂柳隨風飄曳，湯湯河面泛起薄霧，一條飽經(jīng)滄桑的鋼絲纜索，橫穿伸向?qū)Π逗榘�，渡船如同一頭老黃牛，一天到晚不辭辛勞地來回擺渡，從東岸到西岸，又從西岸到東岸，沉默寡言的船把式重復著用特制木器攀緣鋼纜移動，為渡船把航掌舵。

　　沈從文湘西系列文學創(chuàng)作借助美好鄉(xiāng)村生命形式，闡述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哲學觀念。

　　《邊城》以茶峒風俗民情為藍本，描述“優(yōu)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爺爺雖是拉拉渡船把式，一直用肢體語言拉索渡人，喻意普渡人生的行為藝術。一年四季，風雨無阻，從早到晚，不知道渡了多少人、多少愁、多少悲、多少苦、多少離、多少恨、多少情、多少喜，多少歡、多少愛、多少合－…如今船上不見翠翠、大黃狗蹤跡，或許古鎮(zhèn)里有無數(shù)翠翠、爺爺、大黃狗。

　　《邊城》故事雖已翻篇，但故事中人間真情與愛，與人為善，至純至真，歷久彌堅，耐人尋味，滿滿真善美韻味。

　　拉拉渡碼頭如今多了一些烏篷船和渡船，一只一只烏篷船首尾相連，或逆水而上，或順流而下。時過境遷，今非昔比，人氣更旺，行人客商游客流量越來越多，僅靠一條拉拉渡遠遠不夠。烏篷船兼具渡人游船，供游人觀景嬉水。烏篷船船把式多數(shù)都是年輕人，不時高歌酉水號子，把湘西漢子的熱情、激情、血性及喜樂通過號子傳遞渲染給游客，平靜河面鮮活靈動起來。

五

　　沈從文、黃永玉叔侄倆與茶峒結(jié)下不解之緣。

　　除了對家鄉(xiāng)鳳凰特別情系關注外，唯數(shù)茶峒格外引起叔侄倆共鳴。

　　黃永玉一直崇拜仰慕表叔沈從文。正如他自己說：“表叔(沈從文)和我都是在十二三歲時，背著小小包袱，順著小河，穿過洞庭，去‘翻閱另一本大書’的”。

　　黃永玉追隨表叔足跡關注茶峒，賡續(xù)茶峒美好故事。1947年，黃永玉就為表叔沈從文《邊城》作《風調(diào)雨順》《吹笛》《花環(huán)》《咬人的大魚》等插圖，圖文并茂為表叔名作增光添彩。

　　名聯(lián)坊留下黃永玉文筆，據(jù)說清朝花垣縣苗族舉人石板塘以尖巖山為題出了膾炙人口的上聯(lián)“尖山似筆，倒寫藍天一張紙”絕對，下聯(lián)不僅難倒自己，也難倒世人。雖然后世文人應對者甚多，至今都沒有特別中意的下聯(lián)。其中，一坊牌選了五副沒有署名下聯(lián)，來自過去應征對聯(lián)，“邊城如畫，描繪人間千般情”“青江如鏈，橫穿邊城三顆珠”“銀河如鏡，俯照紅塵萬顆星”“苗河如墨，狂草大地萬卷書”“清江如歌，直唱翠島三省情”。另一坊牌正面為黃永玉大師撰聯(lián)：“酉水如鏡，順流碧海兩嬋娟�！�

　　翠翠島，乃清水江中一沙洲孤島，非“三不管島”，宛如一艘停泊在清水江上巨輪，島名源自《邊城》女主人公名字，上島須坐船。

　　島上有出自黃永玉之手的《邊城》女主角翠翠白色雕像，眉目如黛，凝神遠方，大黃狗緊隨在翠翠身邊，溫馴聽話，惹人喜愛。白塔聳立于下游青山腳下，不遠處崖壁鐫刻著黃永玉題寫的“翠翠島”，翠綠色“黃體字”造型別致，灑落奔放，端莊肅穆。另一崖壁上，鐫刻著黃永玉2005年6月來茶峒寫下的分行詩《等待是美麗的、憂郁的……》，駐足吟誦分行詩，追尋叔侄思緒，感悟人間真情，與人為善，人水和諧。

六

　　茶峒，湘西先祖家園樂園，人類文明發(fā)祥地之一。

　　藥王洞、邊貿(mào)大街等舊石器時期史前文化遺址，見證茶峒3.9萬年前湘西原居祖先文明，對研究湘西史前文明起源、早期人類發(fā)展與中華民族族屬演變具有意義和價值。

　　穿越遠古歲月，茂密原始森林環(huán)繞，山上野果野菜從生，林中飛禽走獸豐富多樣，流水淙淙，河蝦蚌螺隨處可取，洞穴四季如春，3.9萬年前茶峒先民就過著聚集群居、狩獵捕漁、刀砍火種、火烤熟食的普遍用火生活。這些靜默深藏于山水之間的珍稀文物和鮮活歷史標記，一直用無聲勝有聲的“肢體語言”傳述著自己身世，標識著邊城在人類文明進步史上坐標和方位，不斷釋放著湘西酉水人文歷史流光溢彩，走進古城猶如走進人類歷史文化長河。

　　所謂舊石器時代，距今約250—1萬年，人類從猿逐步進化為現(xiàn)代人的原始洪荒歲月，以使用人工打制石器為標志的遠古人類生活時期。2008、2011、2015年三次對藥王洞遺址進行考古調(diào)查與發(fā)掘，發(fā)現(xiàn)2號、3號溶洞和擋土墻遺跡1處，出土打制石器61件，磨制石器1件以及熊、牛等動物骨骼化石。諸如，砍斫器、尖凸刃砍斫器、刮削器、石錘等，大量石錘和長身側(cè)刃砍斫器有別于湘西同時代其他遺址出土石器。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將藥王洞動物骨膠原蛋白提取樣本送往美國邁阿密BETA實驗室進行分析，實驗測定骨樣距今3.9萬年，其地質(zhì)年代為第四紀更新世晚期向全新世過渡階段。說明當時湘西先民在酉水流域洞穴臺地過著原始社會狩獵聚集生活，臺地炭末及燒土重大發(fā)現(xiàn)，證明湘西先民已普遍用火。茶峒盆地除了發(fā)現(xiàn)舊石器文物，還有新石器時代、商周文物和漢代至明清的陶、瓷殘件等。

　　州文物局原副局長龍京沙老師介紹，茶峒遺址發(fā)現(xiàn)是個意外。遺址文化層有12層，第一次考古自上而下發(fā)掘了10個文化層，尚未發(fā)現(xiàn)舊石器時代地層及遺物。第二次考古發(fā)掘第11、12層發(fā)現(xiàn)史前地層和遺物。出土石器在如選料、石器加工技術、石器組合等方面特色鮮明，出土石錘則與湘西其他地區(qū)不同，且不見石球。

　　龍京沙老師認為，藥王洞遺址發(fā)現(xiàn)和發(fā)掘，其意義不僅填補沅水清水江流域洞穴遺址考古空白，還有助于對湖南舊、新石器過渡節(jié)點以及早期磨制石器工業(yè)發(fā)生地域、變革時期經(jīng)濟形態(tài)等考古研究。距今約20萬年瀘溪縣武溪鎮(zhèn)(原上堡鄉(xiāng)白沙村臺地)舊石器時代遺址(舊石器“㵲水文化群”)，以及同時代龍山官山堡舊石器遺址考古發(fā)現(xiàn)，見證20萬年前湘西先民已在沅水酉水及支流岸邊洞穴臺地過著漁獵聚居生活。

　　2001年，考古專家在茶峒老街(現(xiàn)中國邊城民族博物館內(nèi))，發(fā)掘出一本“萬年史書”，自上而下依次出土了明清瓷片，宋、唐、漢代陶片，商周釜、罐、煲等，新、舊石器時代刮削器、砍伐器等。

七

　　茶峒，與苗族祖先驩兜故里吉衛(wèi)鎮(zhèn)崇山隔山相鄰。吉衛(wèi)鎮(zhèn)崇山，湘西石姓苗族先祖之山�；ㄔ�縣吉衛(wèi)鎮(zhèn)(原排料鄉(xiāng))芷耳村，苗語叫“吉瓜”或“仡驩”，意為石姓人居住之地，周邊貴州、重慶等苗族石姓共同認定的發(fā)源地。

　　上古時代，驩兜與蚩尤一樣，水稻種植族群的苗民首領，尤其是苗家石姓人視驩兜為正宗先祖。許多苗族后裔視崇山為始祖山。先秦《山海經(jīng)·大荒北經(jīng)》：“西北海外有黑水之北，有人有翼，名曰苗民。顓頊生驩頭，驩頭生苗民。苗民厘姓，食肉�！崩迮c九黎的“黎”音相近，九黎即九夷，首領為蚩尤。

　　我國有6座山冠名為“崇山”，其中4座與苗族有關。一座為河南登封中岳嵩山，古時“崇”、“嵩”相通，與古苗族首領“祝融”相關。其他均與古苗族首領驩兜相關。瀘溪武溪鎮(zhèn)和花垣吉衛(wèi)還有驩兜墓傳說。

　　五帝后期堯時代(公元前2188－2067年)，部落聯(lián)盟體制，沒有真正意義國家制度。堯一直視三苗、共工、歡兜(即“驩兜”)等部落聯(lián)盟為心腹之患。所謂三苗部落聯(lián)盟指南蠻部落、帝堯之子丹朱后裔部落、讙兜部落。讙兜又稱驩兜，堯的臣子，丁零人祖先。堯依“禪讓制”將王位傳給舜(約公元前2128－2025年)，舜即位改革部落聯(lián)盟為國家政治制度，著手分化瓦解三苗部落聯(lián)盟，即“分北三苗”：流共工于幽州；放歡兜于崇山；竄三苗于三危；殛鯀于羽山�！渡袝�·舜典》：“(舜)放驩兜于崇山”。湘西《古老話》：“驩兜驩柔是它的強宗，驩兜驩柔是它的大姓》”。

　　將軍山傳說，幾分神秘，幾分正氣，幾分悲壯。

　　位于茶峒下游5公里處，聳立河岸，與秀山縣峨溶鎮(zhèn)貴山坡隔河相望。遠處仰望，將軍山巍然屹立，儼然一位手執(zhí)兵器，高大威武將軍，威嚴注視前方，瞭望觀察。據(jù)將軍山腳下老人介紹，流傳將軍山為東漢開國功臣伏波將軍馬援化身，所持兵器稱之象鼻古月刀。

　　史料記載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62歲馬援請命南征武陵五溪蠻，威震南方。久經(jīng)沙場、英勇善戰(zhàn)的馬援沒有想到與北方平原作戰(zhàn)兩碼事，南方人蠻山水險惡，馬援打到常德時，人馬死傷已過三分之一，剩下兵力3萬多。南征出發(fā)時，漢武帝給了一份“軍用地圖”，即《山海經(jīng)》。馬援從軍用地圖得知“白水出蜀”，以為沿白水而上可達古蜀地。馬援征討白河流域蠻兵，行至將軍山腳下時人馬疲憊，再加上山高水急路險，就此安營扎寨。先遣隊先行打探發(fā)現(xiàn)一座酷似馬援形象大山，馬援得知感到奇怪，親自前往，眼見為實，驚訝萬分。軍中謀士卜卦說：此乃馬將軍元神之山，下游不遠處必有石棺，是安息將軍虎彪之軀的……馬援戎馬一生，從未碰到過此等異事，將信將疑，派人前去察看。果然在下游不遠處一座形如轎子山下，發(fā)現(xiàn)一巨石酷似棺材，石棺上尚有“伏波將軍之神位”字跡。那謀士又神兮兮對馬援說：石棺葬在此，后人將文官輩出；如石棺葬在將軍山下，后世定武將如云。馬援聽后，長嘆一聲，認為命中注定，向河向山深鞠一躬就返回營地，從此一病不起。馬援采納謀士建議，派數(shù)千將士，用葛藤和綿竹，結(jié)成大繩索，將石棺移到將軍山腳下。石棺易位后，馬援不久病逝于武陵，遺體被隨軍將士運回長安。

　　“藥王洞”乃苗父傳說遺存，漢族文獻記載苗父為苗族神話傳說中的“藥王爺”，一個周身透明、狀如玻璃、有翼能飛神人。不畏艱險，披星戴月，尋找藥方，懸壺濟世，妙手回春。苗族原始醫(yī)藥經(jīng)歷九黎、蚩尤、歡兜不同時期，從蚩尤、祝融、歡兜、苗父、藥王等神話故事中演繹，不斷探索積累、傳衍創(chuàng)新，口口相傳，形成了“神巫藥兼融”的遠古苗族醫(yī)藥文化，蘊涵著中華傳統(tǒng)醫(yī)藥文化因子�！八幫醵础边�有一個有關本土老“藥匠”故事，老藥匠醫(yī)術高超，醫(yī)德好，常年居住在洞中為百姓看病，療傷治病僅取薄酬，貧困人家分文不收，醫(yī)術醫(yī)德深受百姓尊敬，稱其為“藥王”，后人稱此洞為“藥王洞”。

八

　　茶峒，巫儺文化秘境，傳承著生態(tài)原鄉(xiāng)宗教靈魂觀。

　　苗族崇拜自然，天人合一，信仰萬物有靈或多神，與這片雄渾秀麗古城和諧相依共處，視天地自然為神靈神明。祭祀充滿尊重自然、順應自然、回應自然的儀式感，通過演唱史詩《苗族古歌》、儺神戲、酬神歌舞及演奏樂器與自然交流。千百年來苗族祀奉祖先，通過還儺愿將先民斗爭、遷徙、磨難、苦楚寄托于祭典，來安慰心靈，激發(fā)動力，頑強生存。

　　沈從文在《湘西民族的藝術》：“讓我想象到似乎就正是二千多年前偉大詩人屈原到湘西來所聽到的那些歌聲。照歷史記載，屈原著名《九歌》，原本就是從那種古代酬神歌曲衍化出來的�！�

　　巫儺文化作為人類進步發(fā)展“活化石”，跨越文明進步不同歷史時期，處于兩個時空世界，一部分仍停留在原始思維、巫音、巫舞中，至今尚有諸多未解之謎，另一部分已邁進新時代現(xiàn)代生活和藝術殿堂。

　　湘西苗族巫儺文化本質(zhì)是靈魂論而非鬼神論，“儺”吸收外來多元文化，融合巫文化。流傳著諸多神話，視呂洞山為圖騰，也視儺公儺母為祖先神，傳說儺公儺母兄妹戰(zhàn)勝齊天洪水后，成婚繁衍后代。根據(jù)湘西苗族學者龍文玉、花垣本家祖?zhèn)髅鐜煛鞍痛�雄”�?2代、客師“巴代扎”第11代、民間正一道第18代三教掌壇師石壽貴等觀點：“苗族祖先不信鬼神，自然崇拜，信奉萬物有靈而崇拜自然，且靈魂不死。祖先即我，我即祖先”。

　　民間曲藝花燈，茶峒民俗特色文化，重要節(jié)慶活動重頭戲之一。春節(jié)期間正月初九至十五，周邊花燈都會聚集于此，上演茶峒最隆重高光時刻。

九

　　茶峒古城，始建于嘉慶八年(1803年)，與明朝設立“崇山衛(wèi)”為鄰。明洪武初年臘爾山區(qū)苗民派代表到南京請愿奏請朝廷進行“改土歸流”，明太祖朱元璋準奏在永綏設崇山衛(wèi)(今花垣吉衛(wèi)鎮(zhèn))，從此“以夷制夷”開辟苗疆，漢文明開始影響滲透苗疆文化。明朝洪武元年(1368)，辰州衛(wèi)指揮劉寅建衛(wèi)署，改夜郎坪(今花垣吉衛(wèi)鎮(zhèn)臘乙苗寨附近)設崇山衛(wèi)尋省衛(wèi)，以楊仲名為指揮僉事，不久改降為崇山守御千戶所。洪武三十年(1398)革崇山千戶所，改置鎮(zhèn)溪軍民千戶所(今吉首市東正街)。崇山衛(wèi)所治地吉衛(wèi)古城，與鳳凰古城、乾州古城成為苗疆邊墻(南方長城)軍事防御體系重要部分。清朝乾隆年間設置“協(xié)臺衙門”。

　　清嘉慶年間，湘西爆發(fā)大規(guī)模苗民抗爭，清嘉六年(1801年)，湖南巡撫以茶峒特殊地理有利監(jiān)視苗民為由，極力推薦在茶峒屯兵筑城�！霸诨ㄔ�西向六十里，本屬漢土民村，但有土城汛地，臨河扼要……即諺云‘一眼望三省”者”。清嘉慶七年(1802)，清朝同意將原土圍城修筑成石頭城堡，設東西南北4門，門樓上建4座炮臺，420個垛口。

　　正如《邊城》：“茶峒地方憑水依山筑城，近山一面，城墻儼然如一條長蛇，緣山爬去”。

　　隨著外來移民屯丁不斷駐防，促進對外文化商業(yè)貿(mào)易交流，也帶來了生活習俗、傳統(tǒng)觀念及生產(chǎn)技術工藝等改進提升。清朝乾隆年間地方志記載：“永綏地屬紅苗，素號頑強。圣世不忍棄之，雍正九年詔諭開辟，遂納款輸誠，收入版圖”。永綏(今花垣)為茶峒所轄縣。

　　“永綏”兩字，代表著天朝期盼，但其深意背景中隱約透露當?shù)貜牟辉�綏靖。清朝賜名花垣為“永綏協(xié)”“綏靖鎮(zhèn)”，“綏”字對花垣都包含痛苦歷史記憶，封建王朝妄用“安撫”“永綏”“綏靖”等字眼來掩飾鎮(zhèn)壓苗民反抗起義的殘暴統(tǒng)治。

　　茶峒因永綏協(xié)駐兵而興。雍正八年(1730年)，清政府在吉多坪(今花垣吉衛(wèi)鎮(zhèn))建永綏協(xié)與六里同知，十年改六里同知為永綏廳。清軍組織管理體制，省級長官為提督，提督下設鎮(zhèn)，長官稱總兵；鎮(zhèn)下設協(xié)，長官稱副將；協(xié)下設營，長官稱參將；營下設為汛塘，配備都司、把總、千總、外委等官。湘西設有一鎮(zhèn)(鎮(zhèn)筸鎮(zhèn))、三協(xié)(永綏協(xié)、永順協(xié)、乾州協(xié))，多處營汛。

　　嘉慶二年(1797年)，設綏靖鎮(zhèn)，總兵駐永綏廳城，轄中、左2營、保靖營、芭茅坪營與永綏協(xié)，兵額1379名。鳳凰同知、鎮(zhèn)筸總兵富志那在轄區(qū)修筑邊墻、碉堡、哨卡，后延伸至乾州、永綏、保靖、古丈坪各廳縣。修復明代邊墻300余里，建汛堡、屯卡、碉樓、炮臺、關廂、關門1176座。其中，永綏廳汛堡39座、屯堡20座，碉樓69座。

　　嘉慶七年永綏廳署移駐花園(今花垣)，永綏協(xié)由多吉坪(今吉衛(wèi))遷駐茶峒，永綏協(xié)駐兵380人，后增至1200人，布防西山梁、北山梁、滾牛坡3處營卡，吉多下寨、董馬、葫蘆坪、桿子坳、小排吾及鴨堡寨等6汛，開啟茶峒駐軍史。

　　鳳凰、乾州、永綏3廳開始“厘清民苗界址”，歷時4年實施苗地歸苗改革。先后呈報《奏永綏廳協(xié)移駐花園茶洞，并改設營汛，劃清民、苗界址》《奏永綏廳協(xié)全行移駐，并酌撤留防官兵、土塘苗兵》《部議移駐永綏廳協(xié)安營設汛各事宜》等諸多奏折，聚焦永綏廳協(xié)及營汛轄內(nèi)“民苗界址”劃分問題。嘉慶四年，鳳凰廳同知傅鼐首創(chuàng)均田屯丁。嘉慶九年十月廿二日，傅鼐勘劃永綏田土，建立苗屯，大規(guī)模將碉卡內(nèi)外及周邊民田或苗占民田進行清丈、收繳歸屯或作官田，分佃“良苗”、“窮苗”，以苗養(yǎng)苗。嘉慶十年十一月湖廣總督全保、湖南巡撫阿林保和湖南提督仙鶴林聯(lián)合上奏《經(jīng)久章程》，準奏后奉旨實施。永綏廳新建碉堡百余，留勇丁二千，亦屯田萬畝。鳳凰、乾州、永綏、古丈坪、保靖5廳縣收繳苗寨鳥銃、刀矛等槍械4.1余萬件。嘉慶十二年湖廣總督汪志伊、湖南巡撫景安聯(lián)合上奏籌議均田屯丁未盡事宜章程7條，經(jīng)部議獲準奉旨施行，茶峒設屯丁，“地皆屯田，民皆兵籍”�！哆叧恰穼Χ鄶�(shù)因當年屯戍擁有軍籍的住戶人家有過描述。

　　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劉坤一、張之洞上奏廢除綠營，并奏請鎮(zhèn)筸、綏靖兩鎮(zhèn)例外，兵額不裁減，改綠營為勇營，朝延準奏永綏協(xié)得以保留。辛亥革命后，湘西綠營體制繼續(xù)沿襲運行，只不過屯丁改湘西屯務軍，勇營改湘西巡防軍，永綏協(xié)繼續(xù)存在。

　　綏靖鎮(zhèn)與永綏協(xié)之間爆發(fā)內(nèi)戰(zhàn)后。1918年4月，時任永綏協(xié)副將宋海濤為奪取屯租占有權，發(fā)起兵變占領永綏城，趕走綏靖鎮(zhèn)總兵謝重光，管控了永綏、保靖、永順、龍山四縣。同年12月，李達武隨張學濟率軍平叛宋海濤之亂，奪回永綏。李達武因平亂有功升任第四協(xié)第七標標統(tǒng)和中華民國軍政府鄂軍都督參議，1919年8月，中華民國廣州軍政府授予陸軍少將軍銜。你爭我奪混戰(zhàn)直至1939年花垣革屯升科而落幕。

十

　　抗日戰(zhàn)爭時期，南京失守，國民政府遷往陪都重慶時大批人馬經(jīng)過此地。

　　國民政府教育部為收容戰(zhàn)區(qū)學生，在四川秀山籌建國立秀山師范學校，后又選定湖南永綏茶洞鎮(zhèn)禹王宮、萬壽宮及忠烈祠為臨時校舍，并選擇城北香爐山南麓為新址修建校舍，1941年3月，呈行政院核準，將國立秀山師范學校改名國立茶洞師范學校。來自四面八方愛國熱血青年給古鎮(zhèn)注入新鮮血液和生機。

　　湖南省委原書記楊正午、著名作家孫建忠都曾在這里求學。

　　劉鄧大軍第二野戰(zhàn)軍挺進解放大西南途徑古鎮(zhèn)，指揮司令部就設在對岸洪安。

　　湘西州首任州長、湖南省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老紅軍石邦智就出生于茶峒茶園坪。

十一

　　茶峒遠古地質(zhì)意義非同一般。

　　擁有46億年歷史的地球，波瀾壯闊，滄海桑田，蘊含諸多鮮為人知的遠古密碼和奧秘。著名地質(zhì)學家萊伊爾說過解開“現(xiàn)在”的謎題，要使用“過去”做鑰匙。

　　穿越10億年時光隧道，閱讀湘西地質(zhì)地球史“無字天書”，塵封在茶峒地層中遠古巖性、礦物礦床、巖溶盆地、古生物化石等地質(zhì)遺跡，成為天書特殊文字和遠古信使。讓石頭開口說話，再現(xiàn)湘西滄海桑田和氣候變化史，見證撕心裂肺、千刀萬剮般的造山構造運動，感悟水以柔克石、百般糾纏的巖溶侵蝕魔力，演繹還原億萬年清水江峽谷盆地臺地溶洞的地質(zhì)傳奇故事。

　　湘西處于距今2.5億年中生代以來形成的新華夏系巨型多字型構造，即新華夏系第三隆起帶，中觀上位于揚子準臺地之揚子褶帶東側(cè)，屬于武陵山脈腹地湘西弧形構造帶。茶峒位于湘西弧形帚狀構造保靖—銅仁復式向斜，張家界(大庸)—花垣深大斷裂末端，保靖—花垣—銅仁—玉屏等深大斷裂活動帶上。

　　地質(zhì)研究發(fā)現(xiàn)距今5.42—4.85億年寒武紀古揚子準臺地處于海洋沉積環(huán)境，歷經(jīng)數(shù)億年板塊漂移才來到北緯29°現(xiàn)在位置。

　　茶峒處于全國著名“錳三角”和特大型鉛鋅礦區(qū)中心。板塊漂移和造山構造運動使這片完好大地“千瘡百孔”、“滿目瘡痍”。華南板塊漂移碰撞加劇火山巖漿活動，自身伴隨海相地槽抬升陸地過程，先后發(fā)生武陵、雪峰、揚子—加里東、印支、燕山、喜馬拉雅等6次造山運動，由海相地槽漸變古揚子準臺地。多重構造運動迭加對湘西這塊大地如同庖丁解牛般千刀萬剮，地層巖石遭遇“魔鬼”般煉獄涅槃，形成神奇美麗喀斯特地貌和豐富礦產(chǎn)。

　　茶峒及周邊為石灰?guī)r巖溶盆地臺地地貌。寒武系灰?guī)r頁巖地層，支撐著邊城山水地形地貌骨架和生產(chǎn)生活生態(tài)空間。天生自然，古樸大方，充滿“骨感”和“厚重感”。

　　地表出露距今5.13—4.85億年寒武系下統(tǒng)石牌組(杷榔組)、清虛洞組、中上統(tǒng)臺地相高臺組、婁山關群(組)等地層。高臺組為灰白色厚層塊狀粉晶細晶白云巖，下部夾灰綠色頁巖，婁山關群(組)為灰色、灰白色厚層塊狀粉晶細晶白云巖，夾紋層狀、條帶狀、角礫狀白云巖。石牌組(杷榔組)為薄—中層狀、紋層狀頁巖、泥晶灰?guī)r、灰色灰綠色頁巖，上部為薄—厚層鈣質(zhì)粉砂巖，花垣、吉首等地盛產(chǎn)三葉蟲化石。清虛洞組為灰黑色薄—中厚層泥晶含炭質(zhì)泥質(zhì)灰?guī)r。上述兩套地層熱液型鉛鋅礦脈發(fā)育，花垣及周邊貴州松桃、重慶秀山鉛鋅礦床均產(chǎn)上述地層。

　　億萬年地球構造和板塊運動及巖漿火山活動，在湘西形成良好成礦地質(zhì)條件，區(qū)域里寒武系牛蹄塘組、杷榔(石碑)組、清虛洞組中厚層灰?guī)r和白云巖等成為低溫熱液汞礦賦礦地層。全球最好最豐富朱砂(汞礦)礦物晶體賦聚于寒武系成礦圍巖地層中，鳳凰茶田汞礦屬我國重要辰砂產(chǎn)地�；ㄔ�、松桃、秀山特大型鉛鋅礦床也屬低溫熱液型礦，鉛鋅礦脈也在上述寒武系同層位地層發(fā)育賦聚。

　　茶峒南部出露距今10—8億年新元古界板溪群五強溪組淺變質(zhì)巖和距今7.28—6.85億年新元古界震旦系南沱組、大塘坡組及燈影組地層。五強溪組為紫紅色厚層狀含礫粗—中粒長石砂巖夾紫紅色中—厚層狀石英砂巖，屬于淺變質(zhì)巖。前寒武系(震旦系)南沱組為灰綠色—紫紅色中厚層狀綠泥石板巖、暗黃綠色厚層塊狀含礫砂質(zhì)板巖的冰磧巖層。距今7.28億年震旦系大塘坡組，介于下伏古城組和上覆南沱組兩個冰磧層之間，為間冰期沉積，黑色灰黑色薄層狀粉砂巖及粉砂質(zhì)頁巖，夾含錳頁巖和含錳灰?guī)r。“錳三角”礦區(qū)中湘西花垣、古丈、鳳凰，貴州松桃、重慶秀山等錳礦床均產(chǎn)于此含錳巖系。

　　冰磧巖，地球冰封時留下的“傷痕胎記”，蘊涵著“冰真”氣息和遠古密碼，記錄“冰球大事件”，大自然饋贈給湘西最珍稀自然資源。

十二

　　山城古鎮(zhèn)，地老天荒，遠古遺存，不負流年，青山幽靜，蔥翠如膏，郁郁田野，一方凈土，上善若水，人間天上。山因水而靈，水因山而美，山如聲樂，粗獷豪放，水似野性，放蕩不羈，山水交響變奏協(xié)奏，雄渾高亢。城里有島，島上有林，四處有碑，碑中有文，詩意棲居。

　　這里史前文化、紅色文化、苗族民俗風情、地學文化等人文資源豐富多樣，諸如，舊石器時期“藥王洞”遺址、保存完好古城墻、太平軍西征將士牌位、劉鄧大軍進軍大西南宿營指揮所、清政府協(xié)臺治所及練兵校場、國立茶師(今茶峒中學)等遺存，《邊城》故事原型。還有“龍鳳呈祥”“酉水回瀾”“水簾百尺”“銀泉涌翠”“仙人石室”“龜蛇獻瑞”“虹橋月影”“石爐飄煙”等自然景觀。

　　這里山水與人文風光相映成趣，無論山川風骨、古街古巷、日月風華，還是人文歷史、民俗風情，人間煙火，都令茶峒成為夢的故鄉(xiāng)、美的秘境，不斷向世人釋放無盡引力和無言召喚。

　　來茶峒游客，大多心懷夢鄉(xiāng)夢想，把《邊城》當指南，找尋夢里邊城。在古渡口、石板街、碼頭、大街小巷人群中追尋純真無暇、清純可愛、情竇初開、羞于言辭的翠翠，古道熱腸、克盡本分、重義輕利、善良樸實、深愛至親的爺爺，祖孫二人視為親人、伙伴與聽眾的大黃狗身影。還有拉拉渡、吊腳樓、木板墻、店鋪等古樸歷史風情原貌遺存。

　　茶峒有詩與遠方，亦有心靈皈依的精神家園。懷舊感親切感強烈，亦遠亦近。自古以來藏于武陵山，似乎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引人無限遐思，魂牽夢縈，心心念念。邊城故事源遠流長，行穩(wěn)致遠。

　　正如倉央嘉措《見與不見》：“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來不去�！�

　　人類對美好人性向往追求與生俱來，湘西兒女善良純樸血脈相傳。

　　邊城茶峒未來，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卻又在意料之外。

　　(作者：高文化　作者單位：湘西州人大常委會)